每次我自驾从合肥回铜陵,都喜欢从“山水之门”大型雕塑那里调头,拐上沿江路,然后顺江从上往下,一直走到天井湖公园。
今年长江雨水多且大,各地频遭大雨暴雨袭击。网络上,不时有哪里哪里破垸破圩、山体滑坡或城市某地下水道漫溢、交通受阻的消息,也有不少哪里哪里组织多少人力物力,干部带队上一线,抢险救灾消息。可一个汛期过去,鲜少听到铜陵这方面消息。这绝对是无声胜有声,不禁感到十分欣慰。
从横港到扫把沟再到老县城关,长期以来都是防汛的重点地段。上世纪八十年代,我随单位来防汛,曾被困在横港油库二楼办公室,进出都需要小渔船划。后来江堤全线加高加厚,并将道路打通了,这里的防汛就变成了日常,水情特别严重时,这里才能看得见值班工棚和应急沙袋什么的。不仅长江防汛,也包括城市防汛,市民日益变得无感,正是城市建设和城市管理水平提高的见证。而对我们来说,走过路过,都是熟悉的景物,最怕的就是失去感觉。
我印象中的横港、扫把沟地区是以铁路为界线的,指的是铁路与长江之间的那一长溜狭窄的地块。与行政区划上的横港、扫把沟街道不尽一致。过去,长江客运还通时,横港站是铜陵的门户。但扫把沟的名气却要大许多。“扫把沟大烟囱”,在沿江赫赫有名,是被广泛认可的铜陵标识。
新中国成立刚开始建设那会,铜陵还是铜官山矿务局,只有两个建设点,一个是铜官山矿,一个便是扫把沟的第一冶炼厂。可能是地理上的差异,民间还有一个称呼,把前者叫山上,后者叫山下。直到今天,叫山上的人不多了,但叫山下的还大有人在。铜陵有色公司曾征集过不少老同志的口述史或文章,编纂出版《创造成就未来》一书。其中,接管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华中矿务局铜官山矿保管所的陈智祥记述:那天,艳阳当头,我由马鞍山乘火车到芜湖,改乘小火轮至大通,再搭小划子抵扫把沟,穿过一人多高的芦苇丛,走过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黑砂河,才到了铜官山矿。曾任铜陵有色党组织第一任书记的田凤记述:山下这块,就是扫把沟,那是1952年开始建设电厂的,还是那一年开始筹建冶炼厂了,那个时候冶炼厂120米的烟筒在整个华东地区都算是高的,那时出入铜官山的交通工具就是小火轮,只要在小火轮上远远地看到这个烟筒,就知道到了铜官山。
扫把沟展现的是铜陵的开发史,有许多故事可讲。无疑是学习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的好教材。有色第一冶炼厂是当年苏联援建的156个工业项目之一,它见证了铜陵工业化的进程,新中国第一块铜锭产自这里,后来的化工总厂和金隆铜业都是它的派生。在它身上,凝聚了城市的许多记忆和诸多文化符号。数十年下来,它积累了大量坡屋顶、红砖、青瓦、大跨度的钢筑混凝土结构厂房,特别是那高达120米的大烟囱。按今天的说法,都具有较为典型的、具有珍稀性、特殊性工业遗产特征。但很可惜,扫把沟大烟囱被炸掉了,只保留了烧结车间等历史建筑。
现在时兴旅游,时兴休闲,但说去扫把沟旅游休闲,恐怕大部分铜陵市民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过度窄化旅游休闲的概念。去外地、去风景名胜区、去从未去过的地方,当然是旅游休闲。但旅游休闲是多层次的,去身边的地方、温习身边过去的事,也是一种形式的旅游休闲。而且更带色彩、更富情感、更具温情。前段时间我去景德镇陶溪川,看着那到处林立的烟囱,原来的烧窑和车间都被开发成景观了,很是有点感慨。它们之所以变成景观,完全是当年一批老陶瓷人的坚持。
从供给侧来说,这也得到全域旅游理论支持。不仅工业或工业遗产可游,就是地名也可成为旅游内容。地名是一个地方文化传承的载体和文明进步的重要见证,若说历史建筑是硬件,地名就是软件。像扫把沟,是个土得掉渣的地名,但也是非常有特色的地名,类似于公主坟、夹皮沟。“扫把”,现在在大城市已不多见了,扫把通常由一个长的柄和一个竹梢或草茎的头部做成。它对打扫庭院或操场之类大的空间,非常实用。既可以扫除,也可以蒐集。但为什么此地叫扫把沟,我却一直没有找到来由。若有人对扫把沟地名的概念、范围、由来作一趣味探究,再做个纪念性标识物,估计也好玩。日用而不觉的日常,被提示出来,或许就会产生新的意义。
对具体的历史地理的认知和运用,具体的人与事的挖掘和整理,或是积累城市文化、延续城市文脉的一部分吧。
当然,扫把沟最大的观光点还是长江。从横港到笠帽山,过去满是污染的小工厂、小码头和堆场,脏乱不堪。现在经过整治,已改造为滨江生态公园了。今年也上了水。绿道临江一侧,还拉上了警戒绳索。芦苇和柳树大多泡在水里,有的只露出个梢儿,随着水波起伏摇曳。但洪水浩浩荡荡,行人来来往往。仍有不少人来此玩耍和看水。我看得时间长了,都不知是风动还是水动、树动还是心动了。
扫把,扫除的是过去,蒐集的是未来。对扫把的功能,不妨多从两面看。